蔡尚君,70年代生人,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,曾执导过在话剧界口碑极佳的先锋作品《保尔·柯察金》。
编剧作品:
年《爱情麻辣烫》、年《洗澡》、年《向日葵》
导演作品:
年《红色康拜因》、年《人山人海》
作品获奖:
年第48届希腊塞萨洛尼基电影节最佳影片金亚历山大奖《红色康拜因》
年第12届韩国釜山国际电影节国际电影评论家协会奖《红色康拜因》
年第6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狮奖《人山人海》。
在电影圈,一个奖或许能奠定人的一生。年,凭借《人山人海》,蔡尚君赢得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,成为当年最大惊喜之一。在年以前,蔡尚君并没有多少名气,很小的圈子里,大家只知道他叫“老蔡”。年,完成处女作《红色康拜因》时,已是40岁高龄。其实他一直在电影和戏剧圈晃悠,上世纪90年代给张杨写过《爱情麻辣烫》和《洗澡》的剧本,导过先锋话剧《保尔·柯察金》。年前后,他看中编剧李樯的一个剧本,摩拳擦掌想拍出来,最终失败。这个剧本后来被顾长卫拍成了《孔雀》。年毕业,蔡尚君用二十年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的大奖,其间的艰辛、失落、失意、挫折没有让他改变。当整个电影界陷入浮躁,疯狂追逐金钱时,蔡尚君仍不为所动,正是这种边缘状态,二十年没有放弃的战斗性,让蔡尚君能够超越同时代的众多导演。01
“戏剧是我所有创作的出发点,这是很重要的缘起”《电影》:我们俩都是中戏毕业,所以想跟你从戏剧开始聊,我觉得那也是你艺术创作的源头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末、九十年代初,是中戏先锋戏剧最狂飙的一段时期。当时你、张杨、张一白、施润玖,包括当演员的胡军、陈建斌、郭涛……都是参与者,能给我们描绘一下当时的盛况吗?蔡尚君:我是中戏87届戏文的,我们班有刁亦男,前一届有张一白,下一届有张杨、施润玖、孟京辉等人。中戏有一个特点就是合作精神强,这点比电影学院要好,它还有类似于过去戏班子留下的传统,尤其是87届、88届这一拨,相对来说是各系之间交往最频繁、也是合作最多的两届。那时候的中戏非常活跃,我们在一起搞了不少的校园实验戏剧,比如《秃头歌女》《飞毛腿或无处藏身》《红与黄》《风景》等。那时的我们都是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,读的是文学,理想是戏剧。这么多年来,我还一直保留看戏的习惯,只是好的太少了。有一次我问孟京辉,你的戏怎么现在都搞成这样了?当年没钱,大家反而最单纯,追求一些纯粹的理想,为什么现在有条件了,非要做一些商业戏剧?他说我得养活底下的兄弟们。我一下就没话说了,因为这也正常。其实后来我对“先锋戏剧”这个词儿也不是特别感冒,它后来成了某些人招摇撞骗的旗帜,我甚至对这个词挺反感了。《电影》:年的时候,我看了你排的《保尔·柯察金》,记得是在北京儿艺剧场上演,集结了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戏实验戏剧活跃期的众多人物,胡军、王学兵、夏立新、李梅,比如舞美柳青,编剧刁奕男,音乐也由当年与中戏关系密切的张楚负责,可以说,《保尔·柯察金》是中戏实验戏剧群体的最后一次大聚集。你那个时候已经写过电影《洗澡》,为什么想回来做一个话剧呢?我记得,年的时候戏剧市场已经不好了。蔡尚君:因为当时我、胡军、刁亦男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,就是大家都三十了,需要些力量来鼓励一下自己,按现在的说法,就是需要一些正能量。但是,这部《保尔·柯察金》并未得到观众的认可,而且,上演的同时,与这部戏演出场地只有几百米的首都剧场也正在上演一部大戏,姜文、陈建斌主演的《科诺克或医学的胜利》。以当时的环境,《保尔·柯察金》有点超前,有点孤芳自赏,而我们整个年轻群体还没有意识到《保尔·柯察金》与自身成长的关系。如果是现在,大家对压力,对原则与实利的关系可能感触更深、更多样。《电影》:你觉得戏剧对你后来的电影创作产生影响了吗?蔡尚君:当然,为什么我觉得你刚才说从戏剧入手这个谈话方式很好呢?因为我所有的创作出发点最早是从戏剧来的,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源起。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在中戏,强调戏剧的“战斗性”,它指的是艺术跟当下的关系,任何一个作品跟你自己生命都有一种内在联系,你怎么跟自己相处,怎么跟他人相处,怎么跟周围的社会相处,或者你怎么跟你某一段时间相处,这是人最终要解决的一些根本问题。好的电影就应该像“荒诞派”戏剧一样,有愤怒,有悲伤,悲喜交集。一部作品里至少有两股力量。我曾着迷过“荒诞派”戏剧,贝克特、尤内斯库、邦德、品特我都很熟悉。《电影》:后来你们这个群体出现不同的选择,孟京辉沿着戏剧之路一直走下去,你就和张杨、张一白、施润玖一些人走向电影,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?蔡尚君:戏剧是老婆,电影是情人,当时是这么说。我们这一拨都挺喜欢电影的,在学校就一直想做电影。刚毕业那一年,就写了一个电影剧本叫《冬天的阳台》,因为资金的问题没拍成。而且我毕业的时候戏剧的大环境不是太好,很自然进了电影圈。《电影》:《爱情麻辣烫》和《洗澡》都是你早期很成功的编剧作品,在编剧这一行里发展得顺风顺水,怎么会想到转行当导演?蔡尚君:其实,我在上学的时候就想做导演,之所以选择文学系,我觉得一个好导演也应该具有文学的情怀。那两个剧本都很简单,《爱情麻辣烫》写的时间长点,因为那时候还在学习技巧。《洗澡》我记得在饭店里聊了一个礼拜就差不多了,最后呈现的是集体智慧。我印象最深刻的是,有次帮着张杨聊《洗澡》剧本,无意中看了一篇杂志在介绍贾樟柯的《小武》,当时我直觉这是一个马上就会破壳而出的好片子。我跟张杨他们说又要出来一个有意思、不一样的导演了。因为你能从介绍中感觉到一种力量涌现。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,我经历了个人的一个困惑期。我是读文学的,渐渐在阅读和写作的时候只能相信动词和名词了,对形容词等反复的修辞,都不相信了。我觉得只有名词和动词才是决定性的,其他的表达都太含糊,这关乎你如何能接近事物的真相,如何剥去种种虚饰直达本质。另一个原因是,我觉得我看到的往往比我写的东西更丰富、更真实,你在写作时候会有一种无力感,但影像的力量远大于文字,所以我决定选择影像来表达。《电影》:有没有崇拜的前辈导演?蔡尚君:非常多,都是老导演,可以排前三的是费里尼、小津安二郎、塔可夫斯基,当然布列松和雷诺阿也非常棒。我不喜欢直截了当地讲故事,那种西方商业片经常采用的方式,而是喜欢像阿拉伯神话那样的互为补充的叙事方式,就是观众可能会看得累一点。02
“失败早一点来好,玩着玩着就过去了”《电影》:年,《孔雀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?蔡尚君:我是在做《保尔·柯察金》的时候认识的李樯。有一次他和崔子恩来看戏,散场之后我们找了一个咖啡馆聊天。他突然问我,你有兴趣弄电影吗?我说有啊。其实本来我后面是想做话剧《堂吉诃德》的,还是胡军来演,投资方都找到了。结果,李樯就给我讲了《孔雀》的故事,我听完非常感动,泪流满面的,感觉听到了另一个世界。我说好,咱们就弄这个戏,立马开始写剧本。剧本大概写了两年,我和李樯都没出去挣钱。那个时候真是苦哈哈的,他也没钱,我也没钱。可当时我要不弄,他也就没这个动力,这个戏不可能坚持下来。《电影》:剧本你也参与了吗?蔡尚君:我没写,但是我们一块聊,一场一场聊,李樯执笔。我记得当时我还在参与写《洗澡》,经常这边和张杨他们开着会,那边李樯就给我打电话,讨论剧本。剧本出来后,我写了无数的策划书去找投资,后来找到的还是当时给我投《保尔·柯察金》的老板,叫王伟,他对我有知遇之恩,到现在我还挺感激他。当时还见了很多女演员,像李小冉、余男、瑶淼……基本上现在好多成名成腕的当年都见过。资金到位后,就正式开机,但只拍到一半就停拍了。《电影》:为什么会停拍?蔡尚君:当时没有控制力,自己与各方面人打交道的能力太差了。其实我的审美都到了,包括人物的构建,事件的构建,世界观的构建,这些都明白。但是你真正还原到一个具体的场面,你真是不懂。我是剧本型导演,一想就是剧本、人物、结构,在写剧本时已经想得很HIGH了,觉得是最完美的了。你真正去实现的时候,就得做减法,或者说,不是减法,是一个衰减的过程,一点点妥协,这种感觉特别无奈,因为你脑子里特别完美的东西在现实里就一点点消失掉了。用一句老话总结,知行合一,知我做到了,行做不到。《电影》:《孔雀》最终成了顾长卫的成名作,这份本该属于你的荣誉却属于了别人,你不觉得是种遗憾吗?蔡尚君:我觉得是一个好事,失败早一点来好,你年轻的时候无所谓,因为你不懂,玩着玩着就过去了。我觉得老天对我很公平,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历练。你不历练就成功了,以后你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了。而且确实我那时对电影制作的经验太少,真正的流程,每个技术环节,其实就大概明白点。别人的经验永远是别人的,真理只能是属于个体,你自己生发出来的只属于你自己的体验、认知是最重要的。所以我觉得那是一个好事,也感谢这次机会,因为确实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很多帮助过我的人,包括傅红星老师和李迅老师,都曾经对剧本提过宝贵意见。《电影》:怎么评价顾长卫的《孔雀》?蔡尚君:我心服口服。《电影》:《孔雀》之后那段时间在干什么?蔡尚君:这个挫折挺大的,我需要缓缓。那个时候我就住在小西天,为了这个戏也没挣钱,穷困潦倒的,但是内心还是有坚持的。年,我有个师哥介绍我去了一家影视公司。这个老板很怪,只投第一次做导演的艺术家作品。包括侯咏的第一部作品《茉莉花开》以及张艺谋的副导演谢东的第一部作品《冬至》。我其实从这儿才真正学习了很多拍摄、制片经验,包括跟他学了很多人情世故的道理。以前我对这一套根本不懂,到这我才历练了,包括黑道、白道的东西我全明白了。《茉莉花开》《冬至》这两部片子我都是从头跟到尾,还得负责海外卖片,各大国际电影节和八大公司(指好莱坞八大)我都跑遍了。03
“我拍电影的时候都三十多岁了,已经过了那种倾诉自己的阶段“《电影》:拍摄《红色康拜因》的时候,你已经40岁了,这部影片的冲动来自哪里?蔡尚君:我比较